鑲嵌玻璃工藝的技藝傳承——莊慧玲|玻璃鑲嵌燈飾的修復

教室裡的燈罩被暫時卸下,放在工作桌中央。 幾片破損的玻璃缺角,讓光線從裂縫中漏出不規則的邊緣。莊慧玲拿起其中一片,用手指背輕輕推了推, 又轉動整個燈罩對著光看色彩的變化; 一旁的學生則低頭描著版型,準備替那塊缺口找回最接近的顏色。在玲・巧手創工坊裡, 鑲嵌玻璃不只是一門工藝課, 而是一種把「美」重新拉回日常生活、替人把回憶接回來的方式。
跨界學習鑲嵌玻璃的美
「我本來就很喜歡美的事物,而且非常喜歡把美的這些東西運用在家庭,讓家裡面就是一個美的生活方式。」這份對美的堅持,是莊慧玲老師踏入鑲嵌玻璃世界的起點。最初,她以木器彩繪教學為業,但一次偶然到草屯芳仕玻璃藝術館參觀,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住——大門、天花板、樓梯、甚至廁所的細節,都被玻璃工藝包裹,「藝術生活化」不再只是口號,而是真實存在的空間。那一刻,她意識到:原來玻璃可以這樣走進生活,而這樣的工藝,在臺灣卻少有人真正理解。然而臺灣的鑲嵌玻璃產業當時多以外銷代工或工程為主,雖然有市場,但教學幾乎是空白。
為此,莊老師憑藉著一股熱忱,展開了艱辛的自學之路,遠赴臺北、臺南、高雄等地,向不同的老師傅學習技巧與工法。她在不同工坊裡學切割、學焊接、學窯燒,也趁著外銷衰退、工廠收攤之際,跟老闆們買下那些即將被封存的工具與玻璃材料。 多年下來,她一點一滴把零散的技術整理起來,把各家工法融會成自己的語言,最終創造出屬於自己的獨特風格。這段經歷不僅讓她習得了一身硬底子的工藝技巧,更為她後續從事修復工作,打下了深厚的材料與技術基礎,成為了一位能夠由無生有的玻璃工藝師。

傳承技藝的玻璃修復課
在積累了足夠的知識與技巧後,莊老師創立了玲・巧手創工坊,把自己走過的學習路徑系統化,設計出一整套從零開始的鑲嵌玻璃課程。 為了打破這門工藝在臺灣長期處於冷門的現狀,工坊的課程不只教單一技法,而是以四大主軸來設計:玻璃鑲嵌、玻璃嵌畫、玻璃嵌框,以及玻璃窯燒。課程設計層次分明:針對未接觸者開設「體驗課」;想學技術的有「工藝養成班」與「工藝進階班」;更有進階的「鉛框製作班」旨在讓學員能夠製作如落地窗上那樣的大型作品。莊老師說:「其實我每一個課程我都會教修復啦」,在她的觀念裡,會做作品的人,也必須有能力在作品受損時把它救回來,修復,是工藝師的一部分。為讓學員有實戰經驗,莊老師曾特別開設燈飾修復課。她從外銷工廠買回幾盞破損嚴重的 Tiffany 燈作為教材。課程公告後,學員反應異常熱烈:「我都還沒有宣傳出去,光是來教室的學生看到後,每個都報名」,導致後續報名者竟然面臨「沒有燈可以修了」的窘境這個小插曲,反而證明了市場上對專業修復技術的真實需求。然而修復工作也面臨著材料稀缺帶來的重大挑戰。許多來自世界各地的古董燈或作品,其玻璃片早已停產,就算工坊有能力修好結構,也未必找得到同款玻璃。因此,莊老師在教學中也特別強調:如何在維持作品整體感的前提下,找到「最合適的替代方案」,讓作品既被尊重,又能繼續存在。她也觀察到,那些學會鑲嵌玻璃、懂修復的學生,往往也會更細心地照顧自己的作品。

玻璃鑲嵌燈飾的修復步驟
「燈飾修復課」讓學員不只是看,而是親手操作,一步一步理解修復的工序與背後的思考。燈飾修復的流程看似簡單但細節處充滿挑戰。修復的第一步是仔細評估燈罩的破損狀況,確認哪幾塊玻璃需要被替換。最為關鍵的是「找色」——由於鑲嵌玻璃的色彩會因燈光、角度甚至玻璃本身的兩面而呈現不同樣貌,因此,師傅必須「先打開燈去看」,才能確定玻璃在點亮後的實際顏色,確保修復後的色調能與原燈罩完美融合。接下來便是繁複的拆解與更換工序:
拆解破碎件:首先必須將烙鐵加熱,讓舊有的銅箔或鉛框結構鬆脫。接著用工具將殘餘在結構中的舊玻璃夾出,若破碎不夠完整,則需要進一步敲碎才能完整取下,防止殘餘的碎屑影響後續的製版。

製版定位:利用破損玻璃在結構中留下的「洞」,作為最精準的版型,描繪出需要切割的新玻璃形狀。

切割與處理:將找到的新玻璃依照版型切割下來,接著進行磨邊,確保邊緣光滑且尺寸能精確貼合,特別是對於幾何圖形的作品,尺寸必須精準到分毫不差。

重新鑲嵌:在邊緣包上銅箔,再用烙鐵進行焊接,將新玻璃牢固地固定回燈罩結構中。

收尾:最後對新焊接的部分進行染黑處理,讓線條看起來柔美自然,並與舊有線條一致。

透過這些細緻的工序,工坊不僅將損壞的燈罩恢復原貌,也讓參與的學員親身體會到,修復的難度往往在於材料的尋找與細節的調整,遠比從頭製作一個新作品更耗費心力,進而加深了他們對這門工藝的敬重。
延續美好回憶的修復師
「對於一般的人來說如果東西壞掉,以現在的人來講大分就是丟掉嘛。那如果當他捨不得丟掉,表示這個東西對他來講是有情感的。」 莊慧玲老師觀察到。有人願意花時間、花錢修一盞燈、一扇窗,
理由往往不是「它值多少錢」,而是因為那是父母、長輩留下來的東西,或是陪著自己走過某個重要階段的物件。 因此,修復師的使命就是扮演「時光守護者」的角色,「我們會希望復原讓他可以保留美好的回憶,延續下去。」對於工坊來說,這不僅是工作的一部分,更是幫助擁有者,達成心願的過程。林建倉老師則從宏觀角度闡述了修復的價值:鑲嵌玻璃本身在本身就具有一定工藝價值,尤其在這個新材料與大量製造盛行的年代,手工鑲嵌玻璃反而顯得難得。當這種工藝逐漸被新材料取代時,修復能力的價值就更高了。他提到,即使是蘋果創辦人賈伯斯,辦公室裡也僅有一盞Tiffany 落地燈作為點綴,突顯了這項工藝的永恆魅力與地位。修復這門工藝,就是確保這些「千年不壞」的作品能夠抵禦歲月的侵蝕,不會在時間裡悄悄消失。對玲・巧手創工坊來說,每一次修復,不只是讓一件東西看起來「回復原狀」,而是讓承載記憶的物件,在新的時間裡,繼續發光。